挑一

权贵|胜 有 声

文.劫持月亮/老叁视角

有后续，指路下一篇

我醒于一个鸟声聒噪的春天。

周围充斥着浓厚的消毒水气味，洪水猛兽般铺天盖地向我鼻腔涌来，然而委实称不上好闻。

 

很冷。

我被身上这套白色被子限制了行动。许是还尚虚弱，看上去如此单薄的被子，压在身上竟也显得格外沉重。遂只得动动缠了一脑袋白色绷带的笨重的头，目光且停留在左手边的床头柜上，那个安静如我一般躺着的相框。

单只一个相框就被镶上了碎银，里面的相片更是一丝褶皱也难以寻出，可见他的主人珍藏得尤其细心。但我并没有分出多余的心思去追究上面的内容，只是简略的瞥了一眼——是一个人，具体的外形仅因为距离问题就没有看清，毕竟，我也无所谓看见。

我的头其实没有一点疼痛感，但就是用很多绷带这样包着。除了心电机时不时发出的“嘀、嘀”声响，唧唧喳喳不绝于耳的鸟声，还有窗外那束顽强照进床头柜上那瓶不能称艳的鲜花里的阳光，伴随着漂浮在空中的尘粒于我眼前上下游移，至少还能让我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病房的门打开了。“吱呀”的一声，突兀地打破了我想认真环视整个房间的死寂。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手提着一袋功课和两桶泡面，给我的病房带来了不少暖意。自己比这位准大不过两岁，我这样暗自思衬着，忽然眸光交错。少年先是微微诧异，天生挂着的善意笑容僵在了脸上，然后慢慢收回自己的情绪，随后呆滞的一步步退到门外，连门也来不及掩上。

我思索着方才少年的身份，便听见外面一阵堪称兵荒马乱的脚步声，且这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人似乎也不少。果然不到一会儿，我的病房猛地涌进了四五个医生，以及一群护士……

倒不真是“群”，却也有八九个，讲真这阵势确乎有些骇人。

几个医护人员站在我的病床边给我做所有的检查，各种报告的结果呈现一切良好，无聊透顶的我还从他们嘴里听见类似于“奇迹”的字眼，过几分钟护士和医生便都散了，走的时候顺便跟一直远远观望的男孩仔细嘱咐了几句。而现在，我把所有目光留给站在门边上那个男孩，他的眼眶很红，也许是因为整套检查做下来，他一直都那么安静而认真的盯着我，炽热的视线快要把人灼化，嘴角的弧度是抑制不住的上扬，我的一举一动似都快要被他拆吃入腹去。

在我看来这场十分怪异的大眼瞪小眼中，那张清秀的面庞忽然与我拉近了距离，此刻他移步坐在我床边的栗色沙发上。其实近看男孩的一张脸也挺好看的，弥弥淡淡的透出股不羁的劲头，清爽的干练黑发被利落的梳理好，分外白净的脸蛋映着毫无血色的苍白，明明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个子，却看起来格外孱弱。就是凭这点孱弱，也是一个干净礼貌的三好学生形象。

他似乎天生就应该那么美好。

“他们说，你叫黄明昊？”

我略冷血的抛出话题的橄榄枝，即使我只是想好好打个招呼，但嘴上仍是不饶人。

对方只是点了头，然后旁若无人地望着窗外。

“虽然我不记得你是谁，

但这些日子，”

“是你照顾的我？

“谢谢。”

黄明昊突然回过头来看我，猝不及防的一下使我不大习惯。他仍是点头，和上次的区别只是释放了一个甜笑，仿佛刚才看了一部智障偶像剧。

“那个…你不会是哑巴吧……？”我小心翼翼地询问，并没有任何恶意，但这句话，貌似还挺伤人的。

幸好黄明昊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我深深地长舒了一口气，他依旧那么甜蜜地笑，继而转身在木桌上的精致袋子里翻出来一个牛皮紧致哑光的笔记本和一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笔。

黄明昊找到在我床下一个简易的小桌子，准备架在我的手不到五厘米处，遂翻开扉页。

“你干什么。”

不予理会。黄明昊的手不够纤细，但不算胖，那只昂贵牌子的笔被他握着，在纸上留下属于他的特别:

“知道你不记得我，但我不是哑巴。”

笔墨流动的字眼宛若蹁跹的蝴蝶，龙飞凤舞似的，却又极其工整，高山流水般清澈，那样熟悉的笔触，一如黄明昊纯澈的眼眸，暗藏星辰大海，我好像盯着这双眼眸看过很多遍，但在我仅限的记忆里，却不过是第一次见面。

哑巴这两个字，写得尤其重。

他也不是没脾气的。

我不小心看得太入神，这种个性的字体实在是太漂亮了。但我立马恢复理智。

“不是哑巴，为什么不说话。”

他瞥了我一眼，嘴角带着一抹玩味，继续写道:

“救你的时候嗓子喊哑的，

你信吗。”

流动的字体映入眼帘，我很惊讶，也特别羞愧，不敢看黄明昊的眼睛。“真的？很抱歉…连累你了。”此刻黄明昊脸上的笑容已渐渐褪去，随之换上一副克制而疏离的清冷面孔，他张嘴想说什么，又欲极力证明什么，见状我将纸拿到他面前，想试着让他写出来，他只是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他眨了眨眼，无力地闭上嘴，眼睫毛幅度微小地翕动着。

像逃避，像无奈，又自卑。

虽然不能用言语表达，但他好像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我，明明不经意撩拨到他刻意紧绷的那根弦，明明他快要难过起来，他却总是微笑着叫我不要丧气，每一个眼神都温柔地对我说，不要觉得亏欠，因为这不是你的错啊。

而那些过去我无从知道，如鲠在喉，其实很想问问他为什么。

“黄明昊，”每一次念到这样三个字眼，总是牵扯起我大脑中的某根神经，紧绷着的它隐隐作痛。我的潜意识在不断叫嚣，不断提醒我，眼前这个男孩，也许是一个对我来说很亲密，且重要的人。

弟弟，

好兄弟，

或者，

爱人吗

……

在心中打下这样的问号后，我准备转移话题。说出口的话为了不显生硬，也刻意升温加工，尽量体贴一些，因为我自诩并不是个很会聊天的人，但遇见黄明昊这个人，他给了我很多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也许是从前认识的缘故，总是让我很信任他，一股暖意从脚尖涌上心头，我感到全身被温柔包裹。

“你饿了没？正值饭点，我看你带了一两桶泡面，你要不去泡一个充饥？”我的眼睛往袋子的方向飞速瞟了一眼，示意他去拿。黄明昊先是愣住了，随即笑着用不太熟练的手语对我表示感谢，微鞠个躬，然后拿上食物转身出了病房。

总归也是无聊，看了眼手边尚摊开的笔记本，我还是决定先拿起一旁的相框细细地端详起相片上的男孩——下颚熟悉的棱角，鲜红活烈的红发，狭长的眼形，还有天鹅颈上那两颗黑痣，和精致相框镶嵌的碎银上那个映出的人有八九分相像，无一不在提醒，这分明是我，而站在远处，还有一个手握着两个冰淇淋甜笑的男孩，无疑，他是黄明昊。

我突然很想看看那个笔记本的内容，或许能记起一些以前的回忆，黄明昊还没有回来，趁此机会试试也不会怎样。

夜色逐渐深了。这应该是他的日记，前两页画的都是一些笑得很开心的火柴小人，黄明昊都多大了，还给那些小人画米奇米妮的耳朵发箍呢，我一想到那个鬼畜的画面，就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害，我还是选择认真的看下去。

“01

 2019年2月19日，天气:雨

今天是丞丞昏迷的第二年零34天，手脚还是那么冰冷，任凭我怎么捂也永远无法改变温度，范母的癌症已经无药可救了，生前的那点愿望恐怕就是让儿子醒来吧，虽然医院两院跑有点累，为了他的苏醒不算什么，煎一个鸡蛋权当就过了生日吧。

02

2019年6月16日，天气:雨

祝我的好兄弟bro生日快乐鸭，开个玩笑，我做了一个蛋糕，不知你能不能梦到，它是橙色和绿色的五层蛋糕，最上面还有一个红发穿着制服的小人，由于我自己笨，我专门提前跟糕点师学了一个月，幸好成果不是太丑，希望笑纳呀。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等你一起吹蜡烛

03

2019年12月，天气:不详

很不幸的，范母的癌症连同最近的新型冠状病毒一起发作走了，希望你回来时别太悲痛，上天自有安排，你是一定会等到醒来那一天的，我可天天祈祷着呢，不然我做鬼都去揍你呀。想你了😊

04

2020年1月1日

新年快乐啊宝贝，我最近总是梦到以前我们在环球影视城和坤哥他们一起的快乐时光，你还带着个米奇米妮的耳朵发箍呢。可惜他们太忙了，平时顾不上我这个小孩，但还是记挂着你的，虽然一年看望不了几次你，但咱九个之间情义可不是说没就没。

对了，我陪朵朵一起看了烟花，凌晨就立马赶来医院陪你啦，你知道吗，外面的风景真的好美，我很久都看不到那样的别致，所以拍下来啦，想给你看，希望你能收到😉

[图片🎆🎆🎆🎆🎆]

05

……”

我关上日记，五味杂陈，鼻子猛然酸了，有股想哭的冲动，可是我必须控制，一会儿黄明昊还要来呢。内心有千万情绪在奔腾，在交织，也冲击着，碰撞成柔软的心绪。我强忍着泪水笑着，摇摇头，闭上眼，然后把日记归回原位。

日记写了整整一本，那些文字一个个悄无声息地慢慢砸进我的心里，一下子推翻了所有毫无意义的东西，好像我过去的十九年都是白活，逐渐清晰的是黄明昊那张清秀的面孔，浮现又淹没，升起的是那些值得回味的过去，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像是，在干涸的沙漠中茁壮成长，他总是默默地奉献自己，为别人带来生存的希望，最后又悄然离去。即便如此，他仍如不羁的仙人掌生长着，蔓延着，殊不知，那一粒粒饱满的种子早已深埋在我心的土壤上。 一点点发芽，一种不知名的感觉在渐渐地、缓慢而坚实地成长起来。

这时黄明昊端着两桶泡面进来了，眼里的红血丝不知是刚哭过还是泡面熏的，也可能是长期熬夜的成果，怎么看怎么都让我心疼。

他放下泡面，依旧歪头甜笑着给我做手语:

“刚才这层的热水没了，我去李医生的诊室借了点，顺便也泡了一碗给你。”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底是复杂的情绪，责怪，亏欠，是爱，也是不舍。

“怎么了？泡面趁热吃吧”借手语向我问道，他很聪明，我的情绪全然可以洞察。

“好。”

没怎么，

我只是想好好地看看你，

很想，好好地抱一抱我的小朋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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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情人节快乐